齊木未來的生活, 就這樣在巨龍的呼嘯聲中產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那個沈睡著金銀之山的巨大洞窟一角成為了她的起居室，皮毛成為了她的被褥, 寶石成為了她的玩具。爆豪勝己的日常飲食與她在王宮裏吃的東西大相徑庭——沒有精致的菜肴甜品, 只有大塊的肉和野菜水果。但她每天的進食也並非為了享受。很快, 她就能在狩獵後幫爆豪勝己處理獵物、燒烤並腌制肉類。

齊木未來已經和最常作為爆豪勝己的坐騎的、體型最大的紅龍維克托混熟，也見過領地內自由生活的其他體型更小的龍。她甚至從爆豪勝己那裏學會了幾句龍語, 能讓維克托簡單地明白她的意思。

短短一段時間內，齊木未來的體態便產生了變化——原本瘦弱得像是一陣風就能刮倒的少女肉眼可見地變得健康勻稱了起來。她的面頰線條終於變得柔和，雙唇也比過去更加豐潤，長發不再幹枯，而是如同絲綢流水。十六七歲少女的婀娜曲線終於在她身上顯現了出來。

兇惡的金發男人越來越難以從她身上挪開眼睛——少女心思敏感, 對此一清二楚。每每發現他用惡龍覬覦財寶般的目光註視著自己時, 齊木未來都會覺得面頰發熱，頭腦恍惚。

她並不討厭、甚至相當喜歡這種感覺。

在惡龍領地逗留的第二周, 爆豪勝己帶來了一個年輕的黑發女爵。她自稱八百萬百，擁有自己獨立的領地，是過去曾經和爆豪勝己遠征的同伴。八百萬百和齊木未來見了一面後，翌日便帶來了能為她制作裙子的裁縫和一些女性必需的生活用品。後來, 她又為齊木未來找來了一位上了年紀的修女。

“伊麗莎白修女能夠教導未來宮廷禮儀。”八百萬百笑著對爆豪勝己說，“未來早就該接受成為淑女的教育，但偏偏她的父王母後就在那時去世，導致本該有的教導一拖再拖。現在她的行為舉止還像個小女孩一樣。”

短時間的教導無法讓齊木未來一蹴而就、成為合格的公主，但爆豪勝己給她的首要任務卻不難完成——那就是在一個半月後的宮廷舞會上表現得比她的公主表姐更有公主的樣子。

伊麗莎白修女已經活到了七十歲，早已準備好面對死神時的淡然心態, 如今即便見到巨龍也沒有什麽可怕的。修女的教育嚴苛——從坐、立、行走到談吐口吻，她都一一糾正，還找來一根粗細合宜的樹枝來。一旦齊木未來的動作哪裏出錯，伊麗莎白修女就會以精準的力道一樹枝抽下去。

在爆豪勝己看來，齊木未來這種在王宮中生長的女人無論做什麽動作，看在他眼裏都已經足夠文雅漂亮，但伊麗莎白修女卻總能找到錯處來。那根樹枝一抽在齊木未來的身上，白瓷般的皮膚總要紅起一大片，足足半天才能消下去。

一開始爆豪勝己甚至因為這件事想要對修女動手，但齊木未來用帶著紅痕的手臂拽住了他。

“修女是對的。”她氣喘籲籲地對他說，面頰因為練習而泛著紅，但看在他眼裏依舊漂亮得要命，“沒關系，我可以堅持下去。”

無論身上被修女抽了多少下，齊木未來依舊咬牙堅持了下去。在短短幾天內，修女使用樹枝的次數越來越少。到最後，那根樹枝再也沒有被修女拿起過。

接下來的，便是跳舞。

就在伊麗莎白修女為舞伴的事情發愁時，爆豪勝己拽下了身上滾著皮毛的紅色披風，站到了齊木未來面前。

“老子來當她的練習舞伴。”想到自己要聽這七八十歲的修女指導動作，他強忍著面部肌肉的扭曲，從口中擠出幾個字。

伊麗莎白修女從耷拉著的眼皮下露出意味深長的目光來。爆豪勝己皺了皺眉，不自然地扭開頭，卻恰好對上了齊木未來的視線。

少女穿著露出肩膀和手臂的長裙，長發松松編成發辮垂在肩上。對上他的目光時，她那雙翡翠綠色的眼中流露出笑意來。

……

“跳舞的時候，男士和小姐會並列成兩排，旋轉，靠近，跳完舞步後交換舞伴……”在修女的指導中，爆豪勝己面對著齊木未來，兩人同時屈膝，隨後朝對方邁出一步，他向著她伸出了手，皮膚粗糙的大掌握住了她纖細的手指。

貼近旋轉時，惡龍酋長身上濃烈的雄性氣息籠罩在齊木未來身側。轉至修女看不見的背面時，齊木未來微闔上眼，輕輕吸進一口氣。

爆豪勝己赤著肌肉結實的上半身，脖頸至胸前掛上了顏色鮮艷的獸牙珠串，硬邦邦的肩膀與帶著刺青圖騰的健壯手臂上勒著煮沸後鞣制的硬皮甲套，腿上套著皮革制成的褲子與滾著毛邊的靴子，渾身散發出原始而野性的荷爾蒙；而齊木未來則身穿練習跳舞時用的淺色長裙，肌膚如同上佳的白瓷，露出的肩弧羸弱而柔和。濃密粉色長發掩映下，她的面頰因為跳舞而微微發紅，那雙形狀漂亮的清澈碧眼如同晨星。

兩人站在一起，氣質既流露出迥異的尖銳沖突，卻又有一種奇妙的和諧。舞步中，他們後肩緊貼著彼此，旋轉時深深望入對方眼中，每一個步伐、甚至每一次呼吸都能清晰被彼此察知。

和惡龍待慣的爆豪勝己過去一直習慣對自己看上的漂亮東西直接出手，從來他眼中就只有搶占和掠奪這種簡單粗暴的行為。也正是因此，他頭一次發現，那些古板的王公貴族的尋樂把戲，每一個動作都被規定好的舞蹈，從發梢到腳尖的試探與配合，竟然能讓人的心臟像現在這樣怦怦跳動。

***

時間終於到了舞會前夕。

伊麗莎白修女被八百萬百接了回去。晚餐結束後，夜色濃郁了下來。山崖洞窟下的溫泉邊，巨龍將腦袋擱在龍翼上，鼻孔翕動，噴出滾燙的氣流。

山洞內的石壁上卡著火把，明亮火光跳躍著，在洞內投下深深淺淺的陰影。齊木未來坐在這一個多月來被她當作床鋪的厚厚皮毛上，手指無意識地滑過掌心鑲嵌細碎鉆石的面具。

明天，她即將穿戴從爆豪勝己的財寶山裏取出的、最為精致華美的珠寶首飾，戴著面具，去參加過去幾年裏從未肖想過的宮廷舞會。

真是奇妙——她以前一定根本猜不到自己有一天會在這個布滿火山溫泉、晝暑夜寒的神秘原始之地，和號令巨龍的狂妄男人跳最為端莊的宮廷舞蹈。

爆豪勝己就在這時候走了進來——他肩上依舊掛著披風，上半身被火光映出濃濃淡淡的肌肉紋理，耳垂上穿過的獸牙耳飾泛著晦暗的光澤。

他一眼就看見了坐在皮毛上的齊木未來——少女剛剛沐浴過，微濕的粉色長發沒有束起、而是隨意散落在背上。她抱著膝蓋坐著，纖瘦白皙的腳背埋藏在了皮毛裏，雙眼怔怔地盯著手中的面具。

聽見他的聲音後，她回頭看了一眼。

原本端莊而迷茫的少女眼睛被火光照亮的那一瞬，瞳孔中便驀地勾起幾分屬於惡龍領地的生機——在伊麗莎白修女面前，齊木未來隱藏得很好，表情眼神都像極了高貴的公主，但爆豪勝己知道，她的骨子裏已經染上了專屬於這片土地的氣息。

和他身上的一樣的氣息。

正是這種氣息，讓她比剛到這片土地的時候多了幾分勃勃生氣，如同一朵帶刺的寶石玫瑰。

爆豪勝己的心中驀然湧出幾分期待——他想要看見她在宮廷舞會上大出風頭，這種感覺類似於他在晴天時把自己的所有財寶都放在太陽下晾曬的感覺。只是那時候他的財寶無人得見，即便輝光四溢，但終究有幾分遺憾。然而明天能看見齊木未來的，則有上百雙眼睛。

舞會結束後，他會乘坐巨龍，重新帶走齊木未來，好讓所有人都知道，他爆豪勝己，能搶走最為美麗高貴的公主。

爆豪勝己正這樣想著，堆疊著的厚厚皮毛上，齊木未來已經站了起來。她微微提起長至腳面的裙擺，赤著腳朝他走了過來。

男人紅眸一凝，望了過去，卻發現她擡手系上了華麗的半臉面具，隨後理好被系帶束出弧的長發，只露出小巧的鼻尖與形狀姣好的唇。

齊木未來站在了爆豪勝己身前，朝著他行了一個屈膝禮。

容貌昳麗的少女戴上鑲嵌珠寶的面具，一時間竟然讓惡龍一般的男人產生了幾分面對喜愛的珠寶時才會生出的著迷與沖動。等意識到的時候，爆豪勝己發現自己已經用力攥住了齊木未來的手，但卻沒有與她跳舞，而是把她緊緊勒在了自己的懷裏。

男人身上殘留的汗粘在了齊木未來的長裙上，手臂力道讓她有些喘不過氣。透過面具，她用流淌著火光的翠綠眼眸看著他，輕聲開口。

“今天晚上……”她仰起頭，吐息輕輕掃在他下頜上，“惡龍要來占有它的財寶了嗎？”

爆豪勝己額頭的血管猛地一跳，喉嚨突然幹澀了起來。

“你說什麽？”他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啞聲問道。

少女沒有立刻回答。她從他的懷抱中抽出一條手臂，緩緩拉下臉上的面具。

那張比過去曾得到的所有財寶都更富誘惑性的臉出現在爆豪勝己面前。隨後，他意識到懷中的少女踮起腳尖，微微側著頭，吻上了他的唇。

“我早就是你的了。”她輕聲說，“從你說出你需要我的那一瞬間起……”

那句話，就像是連接著齊木未來與這個世界的唯一一條結實的絲線。

火光映照著齊木未來光潔的面孔，她繼續說道：“……那一瞬間起，我就只屬於你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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